姜梨

【周叶】九尾（五）

  皇宫深处的一座殿里，一条雪白纤细的手臂从薄如蝉翼的金色纱帐中伸出来，优雅而慵懒地舒展了一下，拨开了那道帐子。一旁候着的侍女立即捧上玉盆巾帕等物为主子洗漱。

  她起身的时候，侍女们动作轻缓熟练地为她穿上一套金色的长裙，其上纹了盛放的暗金色牡丹，她抬起头，脸颊的弧度丰盈而柔嫩，看上去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，气质上却有不动声色的高贵骄矜。

  她走到梳妆台边坐下，目光落在一支红莲上。那支红莲被插在剔透的琉璃瓶中，花瓣张开的恰到好处，妖娆艳丽。她轻巧地笑了，任由侍女为她梳头，插上纯金的，点缀有细小宝石的步摇。

  ”这是昨儿探花郎献上的红莲吗？“她漫不经心地问着。

  身后的侍女们听罢，神色惊恐起来，慌忙跪下：“回公主，这是今早在御花园新采的，昨天那支已经蔫了，花瓣落了不少......"

  她的表情瞬间阴郁下来，不悦地问道：“是谁换的？”

  “回，回公主，是奴婢。”一个侍女惶恐地磕头，回答道。

  “拖下去。”

  有人上前抓着侍女就要把她拉走，另一个跪在角落里的侍女神色焦急，朗声道：“公主无需动怒，您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，那周探花迟早是您的驸马，到时候，您每天都能看到他送的鲜花了。”

  她笑了，看着像普通少女一样地天真娇憨，眼底却闪动着奇妙的光：“哦，说的真好，你过来，帮我描一个花钿。”

  那个侍女颤抖着上前，一滴汗珠儿顺着额头滑下，划过眼角的一颗泪痣，落入发间，手却稳稳地，在公主的眉间细细描绘了一朵盛放的红莲。

  公主托着脸蛋端详了一下，笑得开怀。

  “今后,你就留在我身边吧。”

  皇帝给了周泽楷一个不大不小的官，想让他不过分地引人注目。

  然而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，初入朝堂，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。

  皇帝记得周泽楷的寡言，提问时故意避开他，然而周泽楷安静地听完众同僚的发言，却突然开口，徐徐地推翻了前人的观点，提出了更为细致新颖的看法。

  满朝哗然。

  众人神色各异，然而明面上无人发言，因为他们绞尽脑汁也无力推翻。

  皇帝欣慰而无奈，想护着这小子，这小子却自己出头。

  于是下朝时，周泽楷不出所料地被一群人围住，各方人马都想拉拢他。他自小就不善与人交际，没遇见过这场面，正手无足措着，一个声音高喊道：“小周。”

  叶修站在不远处，笑眯眯地朝他挥手。

  周泽楷趁机摆脱了身边的一群人，快步上前去，两人并排走进了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，不一会儿就没影了。

  众人站在原地，虚假地客套寒暄了几句，各自打着小算盘回去。

  叶修前几日就在街头看中了各色小吃，这会儿来接周泽楷下朝，原先只是想叫他给自己买吃的，现在还顺手替他解了围，提要求更是理直气壮：“哥就了你，你得请我吃饭。”

  “这个，这个，这个，还有那个......"

   等他俩顺着街道回家，周泽楷的手里提满了各色小吃，叶修叼着一串糖葫芦吃的正欢，见周泽楷瞧着他，含糊道：“你次么？”

  周泽楷犹豫地看了看沾满口水的糖葫芦，面色微红：“吃。”

  叶修翻了翻怀里抱着的纸包，掏出一支糖葫芦塞进周泽楷嘴里：“给，吃吧。”

  原来如此。

  周泽楷含着一串糖葫芦，面无表情。

  二人走进新崭崭的宅子里，立刻有侍女迎上前来，躬身问好。

  “公子，午膳已经备好了，请您随奴婢去前厅用膳。"

  她安静地低着头，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。

  周泽楷家的侍女们大多活泼大胆，与主家的关系很是亲近，眼前的侍女太过恭敬，反而让他觉得不太舒服。

  他并没有过问，招呼着叶修一起跟着她，走过开满了红莲的木质长廊。

  叶修已经吃完了嘴里的糖葫芦，随意地抹了抹嘴角的糖渍：“这莲池不错，前些日子你骑马绕城的时候怀里那支红莲是单瓣的，远远不及这重瓣的莲花好看。“

  “都挺好的。”

  “这么大一个池子，得有一个夏天都吃不完的莲子......"

  入夜，叶修躺在周泽楷房里的美人榻上看话本子，周泽楷受不住他软磨硬泡，虽然很不好意思，还是将自己看的那本志怪本子交给了叶修。

  叶修翘着腿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，周泽楷看书写折子都静不下心来，偷偷地瞥着叶修。

  叶修突然笑了，将眼前的书移开，溢满笑意的眸子正巧对上周泽楷的目光。周泽楷仿佛被火舌舔了一下，迅速移开目光，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，一副心虚的样子。

  “这讲的是一个书生在山里遇到狐狸精的故事啊。”叶修看到周泽楷染上红晕的脸颊，有心逗一逗他，“还挺香艳。”

  周泽楷低下头，脸红得更厉害。其实他想买的是狐狸饲养手册，不知为何，打开竟是这么一个故事。

  “那你是怎么知道，我也是狐狸精。”叶修观察了这么多天，已经确定周泽楷就是个凡人，也好奇的很，“难不成山里随便抱只狐狸，就是狐狸精吗？”

  不是的呀。

  周泽楷抬起头，满脸认真，灯光下的眼睛漂亮得像是天河里的星石，目光灼灼地看着叶修。

  “你太好看了。”

  凡间哪有这样的狐狸，那一身火红的皮毛浓烈鲜艳，还有琉璃一样剔透的眼睛，看向别人的时候，眸光深沉平静，完全没有野兽遇见人时的警惕凶狠。

  那是一种非常沉静的气质，处变不惊，像是经历过千年的风沙侵蚀的神兵利器，锋芒不减却光华内敛。

  虽然叶修变成的狐狸灵气十足，可也不像什么山野精怪，想来还有别的来头。

  叶修一时语塞，难不成以后变成原身还要伪装一下？自己没了法力只有一尾，看着哪里不像凡狐了？

  

  远方天界，苏沐橙穿着晚霞色的裙子蹲在莲池边，满脸忧心忡忡，她轻轻地托住一朵红莲，手中银光闪动，鱼儿一样钻进莲心，消失不见了。

  “叶修，我把千机给你送去，千万小心......"

  她喃喃地说着，刘皓和陶轩突然从远处腾云而来，苏沐橙顿时收了表情，满脸冰冷。

  “沐橙啊，你一直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也不是事儿啊，偶尔也要走动走动。”陶轩堆起笑脸，亲切地说道。

  苏沐橙没领这个情，她攥紧了手，讽刺道：“我再怎么走，走得出沐雨殿？”

  “诶呀咱们也是为了你好，叶修没了大家都着急，这不是怕你做傻事嘛。”

  “对啊对啊，楚仙子在大殿等你呢。”

  苏沐橙之前施的法术还有气息残留，她怕被来人察觉，勉强扬起一个笑容，伸手托了托空无一物的发髻：“也好，听说天界流行了一种新的发饰，想必云秀是来找我分享的。“

  云秀是只擅长雷法，不然，也不会被放进来。

  不过，总会有办法。等他回来了，你们一个都别想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