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梨

【周叶】九尾（四）

  花朝盛会，满城挂满了纷飞的彩绸，姑娘们戴着各色的鲜花，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裳站在路边，等待今年的仪仗队。

  “哎，你听说了没，今年的探花郎呀长的可俊了！”有挽着精致发髻的姑娘偏头兴奋地对身边的同伴说。

  “啊，是那个周泽楷对吧！”身边的同伴捧着一支红莲，脸蛋也红扑扑的，兴奋得不行。

  “对啊对啊，他才十六岁呢……”

  说话的功夫，仪仗队远远地过来了，走在前头的少年穿着红衣，衬得肤白如玉。

  周泽楷束了高高的马尾，乌发直直地垂落到腰间，因为骑马，他穿着干净利落的短衫，腰间束了一条宽腰带，身量显得挺拔而俊俏。

  正是晴空万里，阳光洒落下来,让他的脸带上一层柔和的光晕，原本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得有些冰冷的眉眼也柔软下来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了春风拂面的感觉。

  突然，一支开得正艳的红莲被高高地抛起，不偏不倚地落入周泽楷怀中，他惊讶地望去，看见一个男人远远地站在人群里，正抱着手戏谑地看着他。

  周泽楷倏然地笑了，红唇勾起，映着怀里灿烂的红莲，原本温和的气质飞扬了起来，有了几分鲜衣怒马的少年味道。

  郎艳独绝，世无其二。

  这一支花仿佛提醒了什么，姑娘们都沸腾了，大大小小的花在空中飞出彩色的弧线砸向周泽楷，不一会儿，他怀里就拢了一大捧鲜花。

  花雨中，周泽楷匆匆地看了看那个男人，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。他握紧缰绳，夹了夹马腹，马儿嘶鸣一声，狂奔起来。

  周泽楷并没有顾及怀中抱着的花儿，于是在他的身后散落了一地的鲜花，在旁人眼中，他仿佛是在鲜花织就的毯子上驰骋。
  这个景象实在太过震撼，以至于多少年之后，京城的人们谈起那个名垂千古的少年卿相，脑海中依旧回荡着当时的画面，即使那时候，少女早已嫁人，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妇，膝下儿孙环绕，可谈及那个人，她们还是满面憧憬，甚至有红晕飞上脸颊，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勇敢掷出花儿的少女。

  一路飞奔，周泽楷将身后的仪仗队甩了好远。他纵马穿过宫墙的时候，捧着花的宫女们还没有准备好，一群小宫女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，面面相觑，惊道。

  “哎呀，探花郎没有摘花呢！”

  马上摘花这一项目仿佛被周泽楷遗忘了呢。

  等到周泽楷望见皇帝的巨大华盖时，他拉了拉缰绳，放慢速度，待到下马行礼，皇帝笑眯眯地瞧着他的时候，他才想起来。

  完了，花没摘。

  他急急地看向自己怀里，一支红莲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，一路的奔驰没有让它沾染尘土，也没有让它花瓣残缺，它还是娇艳灿烂，甚至带着晶莹的露珠。

  没有多想，他将红莲捧高，献给了皇帝。

  “哈哈哈，朕看周卿与这红莲甚是般配，就赐你一座莲池罢！”皇帝笑着抚了抚胡子，“城西的那座宅子里不是有大池塘吗，派人种满红莲吧。”

  城西的宅子，离皇宫最远了。

  官员们一时摸不清楚周泽楷是受宠还是不受宠，先拉拢过来再说。于是皇帝离席后，周泽楷接了一轮又一轮的敬酒，喝了不知道多少，还不动声色。

  诶呦陛下，您可看错人啦，这位是个厉害的角色呢！

 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暗暗观察着，原以为周泽楷需要他帮忙挡上一挡，没想到他竟千杯不醉！

  然而，周泽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没挪过窝，眼神也是直直的，早就醉得不分东南西北了。等到宴席结束，大家都开始离场了，只有周泽楷坐着不动，大太监才发现不对劲儿。

  哟，原来早就醉啦！

  周泽楷被侍人扶上马车，手里还抓着一个食盒。

  原来方才他抱着一盘蜜汁酱鸡不放手，硬是盯着让把鸡都装好了，才肯动。

  狐狸喜欢吃鸡。

  等到他被送到“周府”，看着那两个崭新的鎏金大字，他却急了。

  “不是这里！”狐狸不在这里。

  侍人们以为他说的醉话，七手八脚连拖带拽把他拉了进去，安顿在他的主卧里。

  食盒被人抢下来放在桌子上，周泽楷盯着那只食盒开始掉眼泪，小小地打着酒嗝。

  完蛋，狐狸找不到了。

  “哟小哭包，自己一个人哭什么呢？”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，低沉而富有磁性，尾音上扬，带了几分勾人的味道，“哭得真可怜。”

  周泽楷转了转眼珠子，看见今天向他扔红莲的男人坐在桌边，正观察着那个食盒。

  “蜜汁酱鸡呀，我可喜欢吃了！”男人作势要吃，却发现周泽楷反而平静了下来，安静地看着他。

  周泽楷的脸红扑扑的，鼻尖还挂着一滴泪珠儿，眼睛湿漉漉地看向谁的时候，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动物，任谁都会有所触动，恨不得摘星星捞月亮送给他。

  叶修也不例外，他原本就是看小孩儿喝醉了好玩，出来逗一逗他，这会儿心头一软，坐到了周泽楷身边，想用点法力给他逼逼酒气。

  无奈身上所有能调动的法力都用来维持人形了，他只有微微俯身，帮周泽楷擦去脸上的泪水。

  周泽楷终于撑不住酒意，眨了眨眼睛就要睡过去，嘴里却呢喃着什么。

  “狐狸……”

  叶修附耳过去，听得很清楚。

  他默了默，早晨他看见周泽楷的眼神，就猜到周泽楷知道了什么。

  不过是凡人，怎么会轻易地看出他的伪装呢。

  叶修思考了许久，变回狐狸的样子，几下跃出了窗户。

  罢了，再观察观察，这房子瞧着挺大，先凑合着住吧。

 

  第二天早上，周泽楷迷迷糊糊地睁眼，感觉到火红的一团在视线里乱晃，他猛地坐起身子，叶修正举着不知道哪里顺来的竹烟杆抽烟。

  “哟，醒啦。”叶修朝他笑了笑，“鸡我昨天给你吃了，不吃今儿得坏了”

  周泽楷瞪大了眼睛，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  本来就是给你的啊。

  “你知道我是那只狐狸”叶修吐了一口烟，烟雾缭绕中，他的嘴角缓缓勾成一个惑人的弧度。

  他是修炼了几千年的九尾狐，不需要用法术，只需一个简单的微笑就足够迷惑人心。

  周泽楷屏住呼吸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
  “噢，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？天生有阴阳眼，还是祖辈有人修仙？”叶修的声线变了，变得柔软低靡，像是某种华丽的乐器，丝丝缕缕地绕进人心里。

  周泽楷急促地呼吸了几下，惶惑地摇头。

  “那……”

  “看书看的”叶修被噎了一下，要不是他的媚术天王老子都扛不住，他就要以为这是哪个大仙下凡来耍他的了。

  “什么书这么厉害？”凡间已经发展到这般地步了么？

  “话本子。”周泽楷一脸正经，红着脸说道。

  话本子？是什么厉害的经书还是法典？

  叶修打算在凡间的这段时间，好好研究研究话本子，提高自己的知识覆盖面。